学院退休教师 张景榴
在本校的前身之一(福建师范专科学校)教育专科46届毕业的校友吴启江,是我的共产主义启蒙老师。是他,给我指明人生的道路和追求的目标。
1947年,笔者正在简易师范就读。在旧社会,读师范是被人歧视的。我所在的简师班是附设在县立初中内,初中寄宿生和师范生同在一个食堂用膳。初中生交的是从农村家里送来的白花花大米,师范生的口粮则是从国家粮库调拨的陈年稻谷碾成的糙米,造成食堂里时而吃白米饭,时而吃糙米饭。有一天午餐,吃的是糙米饭,同一饭桌中的一个初中寄宿生,先是恶狠狠地盯我一眼,接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“吃公粮的!”我自认“理亏”,只好低头扒饭,一声不吭地挨过那一餐。
那年秋季开学时,学校新来一位老师,他的作风跟其他教师迥然不同。
上课时,从清政府的卖国外交到国民党政府的贪污腐败,都义正辞严地予以抨击。有时还亲自打扫校园,这在当时轻视体力劳动的读书人眼里,是一件新鲜事。因为那时连住校教员每天清晨的洗脸水都是由工友送上门,扫地这种粗活,更非工友莫属。他,就是吴启江老师,后来知道是地下党。
吴启江同志遗像(1920-1948)
一个星期天,吴老师约我和几位同学去郊外野炊。在那次活动中,他以讲的方式给我们描绘了解放区一派民主自故事由、生气勃勃的景象。
例如,老百姓虽然不识字,也能行使民主权利,在选举干部时用豆子当选票,选举时把豆子放入被选举人的碗里,谁的豆子多,谁就当选。我听了觉得挺新鲜,自言自语道:“唉!这里要是解放区就好啦!”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从那以后,吴老师陆续借给我苏联小说《铁流》、报纸《新华日报》和小册子《怎样做一个共产党员》等,让我秘密阅读。还布置我搜集国民党地方武装的人数、枪支数量以及分布状况,物色县级地图,利用节假日下乡宣传“三抗”(抗丁、抗捐、抗粮)。那时候的我,天真幼稚,办法不多,只是根据历史上曾经有歌颂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 “迎闯王,盼闯王,闯王来了不纳粮”的民谣,以到农民家里串门的形式,简单地宣传共产党怎么好,说共产党来了替穷人撑腰,还不必纳粮。不料,立即遭到善意的批驳。农民说:“粮还是要纳的,不然他(指共产党)的兵马吃什么?”我顿时语塞。
吴老师在学校只呆了一个学期。1948年初春,已经离校的他,突然捎口信约我和几位同学到将乐县郊外一个小村边会晤。记得谈活内容是继续做好“三抗”宣传,迎接革命胜利的到来。还说将来要实行土地改革,做到耕者有其田。不料,那次的会面,竟成永诀!解放后很久很久,才得知他已成为党内错误的“城工部事件”的受害者,于当年4月,在福建省沙县境内的富口村,和另外12名革命志士一道含冤倒下,年仅28岁。
吴老师身材魁梧,喜欢打篮球,擅长远距离投篮,运动场上经常出没他的身影;他上的课,经常联系实际,当讲到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的困境时,语重心长的表情,以及跟同学聊天时的音容笑貌,这些,都不时地浮现在我的脑际。他的妻子终生守寡,含辛茹苦,抚养遗孤成人。她70岁时笔者曾到其老家福建省福清县音西村看望,见到的是一个神态木然的老人,足见其内心饱含难以言状的悲楚!
聊以告慰的是,后来,吴老师的弥天冤案终于得到平反,并被追认为烈士。他的独生子也已成长为一个教育工作者,还给吴老师添了一个孙女。安息吧!我的共产主义启蒙老师!